第四十九章 痴情女如愿嫁余府，伤心人落寞娶名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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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复争哥回到了吕府，碧月赶紧给他拧了一把毛巾，递到他手上。复争接过来客气地说：“这些事你让下人做就好了。”

碧月不以为意，一脸满足地甜笑着，“我不就是你的下人么，等将来进了余家，为大姐我也要这样做的。”

见复争哥对她那句“大姐”没有接话，碧月连忙退了一步，放低姿态试探道：“复争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其实哪怕终生不能进余家的门，就在这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小月也是心甘情愿的。”碧月说这话时并没有撒谎，她的爱既然给了就不会再拿回来。复争哥配合也好，不配合也罢，她这辈子就算是飞蛾扑火搭了进去，也绝不后悔！

“傻丫头，你没说错。将来见了她，你不叫大姐叫什么？”复争把帕子搭在桌上，坐下随口答道。

有他这句话就有了盼头，碧月听了低下头去，满心欢喜地含羞一笑。

“夫人，外面突然来了个无赖，说是老爷在家乡的拜把子兄弟，嚷着要见老爷呢。门口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要不要请老爷回来处置？”丫头听到外面的禀告，赶紧进内宅向夏萱请示着。

夏萱心想：八成是来讨几个钱花花的骗子，这种人她见的多了。于是她微微一笑，告诉丫头：“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不必惊动老爷，待我先去外头会一会他。”

等扶着丫头出了府门，只见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男人站在那里，正手脚并用地冲周围人描画着：“我和这余次长可是光着屁股长大的，他年轻的时候去考秀才，哎哟——那银子还是我们大家伙儿给他凑的……”

说得有模有样、有板有眼，惹得一堆贩夫走卒立在余家的院墙下面，听得津津有味。夏萱拍了拍扶着的胳膊，旁边的丫头马上会意，替她出声喊道：“这位先生，我们余夫人来了。”

那人听了慌忙转身，先上下打量了夏萱一番，然后冲她略微报了报拳，眼睛却故意向上瞟着，半打招呼半解释道：“余夫人，在下李六儿有礼了。以前，都是你们府上的余老夫人和我打交道，所以您可能不认得我。”

听他一张嘴这一口纯正的京片子，夏萱既没有回礼，也没有请他进去，只是笑盈盈地捂着帕子和他周旋：“李先生，真不巧，前些日子婆母刚刚过世，家中现在是由我做主。有什么事，您同我讲也是一样的。”

那人于是直接说明了来意：“余夫人，实不相瞒，鄙人在京里遇到了一点儿小麻烦，想要回南过年，可这钱上不太凑手儿。你们余大帅当初和我是兄弟，还受过我一点儿恩惠。余夫人，不知可否暂借在下十块大洋，周转一段时间，就算是还了我当年的人情？”

这人张口就敢要钱，摆明了今天要是不给，他马上就会四处招摇余次长忘恩负义。而且还吃准了余府是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不然便是仗势欺人，反正他一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如果干脆用钱把他给打发了，夏萱担心，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况且这种事若是传开了，今后难免还会有其他人效仿，到时就不光是这一个无赖难缠了。

她略一思索，没有直接答复李六，而是转过身来吩咐旁边的下人：“老张，你去账房支十块大洋，以这位李先生的名义捐到徽州会馆去。”接着又吩咐丫头：“天气冷了，又快要过年了，你进去把今年要舍出去的被子、棉服都拿出来。外面若有需要的老少爷们，好生送给人家。记住，不必和人家说咱们的名字。”老张和丫头赶紧点头答应着，依言下去照做了。

等调派完了这些，夏萱才转过来冲那个无赖说：“这位先生，京里每年因贫寒不能返乡的徽州人很多，咱们安徽会馆皆会统一关照。现在我们以你的名义捐了十块大洋过去，您去那边一报上大名，肯定能有着落，恕我就不远送了。”说完，她略略颔首算作送客之礼。

余夫人安排得如此妥当，那无赖根本挑不出错儿来。眼见得余家舍了钱他却一分也捞不着，而且日后也再没有理由上门儿来闹，他这才领略到余夫人的厉害！只能茫然地站在那里，仿佛嘴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摊着手连连叹道：“这，这……”围观的人看这无赖严严实实吃了一顿哑巴亏，都一起拍手起哄，不一会儿就把他给臊走了。

复争回府听说了此事之后，心中不禁对萱儿治家的手段暗暗赞叹。这些年家中无论上上下下，妻子全打理得十分周到体面，余复争余复争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平心而论，如果少了她在后面坐镇，他根本做不到心无旁骛。复争心里其实很明白：对于夏萱，他是离不开她；对于碧月，则是怜惜她；而对于碧城……他如今是又爱又恨！

用晚饭前，等夏萱净了手，复争破天荒地先帮她擦了擦镯子，又帮她擦了手。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温存，夏萱抬起眼睛望着丈夫，感激地说：“以前你刚把我娶进门时，也是这样帮我擦手的。”

复争拉着她的手坐下，给她讲起一个故事来：“以前我在日本时，有一位中村先生，他和妻子的感情很好，两人总在樱花开放的季节里，手挽着手在校园里面赏樱。我那时看到他们很是羡慕，觉得这就是我们中国人所说的白头偕老吧。萱儿，你知道么，当时看着他们的身影，我脑海里想起要白头到老、一起赏花的不是别人，而是你。”

夏萱还从未听复争讲起过这个故事，动容得眼圈都红了。这还是第一次，她确定丈夫心里是有她的，而且还如此得不可替代！他想要白头到老的人是自己，那吕碧城呢？现在婆母走了，儿子又远在德国，所有的障碍都已经扫清。丈夫对她这般无事献殷勤，看来是等不及要把吕碧城娶进门了！她在心中默默哀叹：该来的总会来，躲都躲不过。

考虑到婆母过世之后，复争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在家中一言九鼎、不容冒犯。夏萱心想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趁着他心情好，先以退为守。所以她借机忐忑地辩解道：“复争，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够了。其实头几年，我不是要故意要拧着你来，我知道吕碧城是你的年少绮梦……”

谁知还没等她说完，丈夫就平静地开口打断了她：“我看上了天津大舞台的杨翠喜，过年之前就想把她纳进门来，你准备一下吧。我还是那句话，你放心，无论她们谁进门，都不会动摇你的地位。”

听到这个消息，夏萱一时惊得合不拢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心中开始喜忧参半。她喜的是复争竟然转了心思，闭口不再提起吕碧城。忧的是才赶走了前门的虎，又来了匹后门的狼，这个杨翠喜究竟是何许人也？

一出上海火车站坐上了黄包车，七娣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碧城姐，在上海滩拉黄包车的大都是盐城人，拉大车和老虎车的都是南通人。喏，你看那边卖花生和小吃的，”她又指着街边几个摊子，俨然一副本地人的样子介绍着，“那些大多是泰州人，他们喜欢卖东西……”

然而无论七娣怎么卖力，街边的风景怎么新鲜，和在路上时一样，碧城懒懒的，也不搭话，一幅置身事外的样子，仿佛周围的热闹都已与她无关。好在七娣也不介意，依然自顾自的话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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