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谋逆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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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瑾去世之后不久，白幡再次笼罩了整个辽上京的天际。

述律后也去世了，不过不同于耶律瑾龙驭上宾时的一片萧索，即使是全城都笼罩在一片肃穆悲哀的白色之中，悲伤的气氛还是没有蔓延到每个辽国人的心头，他们其中有些人真的是悲歌击筑，有些则表面黯然神伤，心中不以为然。萧麒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面无表情，但是还是下令给述律后上尊号淳钦太皇太后，以后礼国葬于祖陵，也就是太祖阿保机身边。在那狠毒的妇人的葬礼上，萧麒没有一滴眼泪，似乎逝去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婆婆，她也没有任何表情，似乎述律后从来没有在她伤痕累累、失魂落魄的时候要挟过她一样，就像哀悼的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随后，伴随着白幡包裹起了上京城，这春末的京城也显得寂静了起来，似乎就连宫中那些内侍窃窃私语的声音都被自动屏蔽掉了一样。大顺门前的两只石貔貅威严凶猛，坐在石台上，一副不可侵犯的样子，圆瞪着环眼，仿佛在有意提醒着进出上京禁宫的臣子们说话放低声音，这段时间就算偶尔两声犬吠，也是无精打采地，就如同死水上绽开的涟漪，很快便消逝得无影无踪。述律后去世之后，海量不知内容的密折伴着今年凛冽而不和煦的春风从四面八方刮进了辽上京，可是每天的早朝，临朝听政的耶律隆绪问得还是些不痛不痒的琐事，平静的上京就显得更加平静了，甚至可以说是死寂，寂静到令人心悸。因为在年幼的小皇帝面前，耶律斜轸、达蓝阿钵为首的几个辅政大臣依旧鞍前马后地操劳着，只是皇帝身后，太后萧麒的身影却很久都没有出现了。

耶律质古走在大顺门内长长的大道上，那笔直的大道无限向前无精打采地延伸着，这样机械呆板的延伸就算是伸到天涯海角，耶律质古都不觉得壮观，反而觉得乏味。她抬头仰望苍穹，只有上京城头那越压越紧的乌云，在提醒着她，眼下的日子并不平静，雷电的芳踪正在乌云之间若隐若现，乌云也低到似乎就紧紧压在耶律质古的头顶，让耶律质古的呼吸都在悄然变化的气压之中有些凝结了。耶律质古有些奇怪：今天上朝的时候，高勋好像突然就不自称“老臣”了。上京，好像很久都没有下这么大一场雨了。

“大长公主陛下，请跟奴婢来。”在萧麒的寝宫门前稍微等待了片刻，耶律质古便跟着佳鸾走进了萧麒的寝宫，寝宫之内，萧麒正在案前批阅奏折，地上批过的奏折早已堆积如山，可却分毫不乱，耶律质古就知道这几天萧麒肯定没闲着。

“太后娘娘。”耶律质古上前行了个礼。

“冬青？不必行礼，你过来看看吧。”萧麒的声音还是以前那么嘶哑，耶律质古随即走了过去，扫了一眼堆积如山的奏折，一抹难堪渐渐在耶律质古倾国倾城的脸上绽开。

“太后娘娘，这不好吧。”耶律质古拘谨地笑道。好像生命之中的萧麒从来就跟她没有过闺蜜之情，曾与自己共卧一榻的女子似乎从来就没有在她的生命中存在过，萧麒仿佛生来就是母仪天下的太后娘娘。“不必在意繁琐的礼节，随意吧。”萧麒说完随手抽取了几本奏折，递给了面前的耶律质古。

“这些都是弹劾高勋高大人的。”耶律质古看了看手中的奏折，说道。“没错，都是弹劾高大人的。这里面罗列的高勋款款罪状，最早的是天赞五年，也就是太祖年间的事情了……最近的是昨天。哀家就奇怪了，为什么这些大臣们非要等着这时候才敢弹劾他？如此算来，高勋作恶都已经是十三年了。可述律后不死，他们就噤若寒蝉……”萧麒冷冷地说道，声音都有三分颤抖。

“太后娘娘和先帝岂不是忍了高勋这么多年？”耶律质古皱了皱眉。“那也不是吧，说实话，他们贪，贪一点倒也无所谓，正好这就有把柄握在先帝的手中，何况高勋帮哀家和先皇重整科举、发展农桑也颇有丰功，哀家和先帝都是用了他十三年。只是有些事情，他确实管到他不该管的份上来了……”萧麒眯了眯眼睛，摇了摇头，好像就面对着高勋，给了他最后的警告，耶律质古替高勋颤抖，因为她知道这最后通牒，高勋是收不到了。

“哀家想了想，这回哀家绝对不再忍他了。一会儿哀家就要下旨把高勋革职查办，交付刑部受审。”萧麒狠狠地皱了皱眉。

耶律质古虽然口头韬光隐晦，可是她心头亮堂着呢，她知道郭袭是干吏，又是忠臣，这么多年虽然多萌皇恩、履任要职却最终没能入京做官，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太清高，没有把柄攥在皇帝的手里，皇帝想要换掉他都没有理由。可达蓝阿钵和高勋虽然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可却有才能，也有把柄握在皇帝手中，就不得不听命于帝王，这样耶律瑾和萧麒用其他们来也都觉得好用。可是“不该管的”是什么，为什么萧麒这么急着要把高勋做掉，耶律质古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太后娘娘，您要我做些什么吗？”耶律质古柔声问道。

“当然，哀家要你审高勋。高勋老谋深算，耶律斜轸……萧恒德这些人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萧麒说完慢慢地坐到了椅子上：“太祖朝过来的人……可不多了。”

“嗯，的确不多了。”耶律质古茫然地点了点头。

高勋颤颤巍巍地走进了面前刑部的大堂，殿内高悬的“正大光明”四字大匾就如同一轮红日一样，皓日当空，猛烈的阳光刺得高勋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了。于是他轻轻地眨了眨眼，可就在他睁开眼的一瞬间，周身的荣华富贵却突然化成了周身，在春日慵懒的阳光下飞舞的尘埃，随即旋转上升，不知何处而去。燕国公、南京留守、参知政事……一大堆声名显赫的头衔，其中任何一个都足以让一个人在大辽荣华富贵一辈子，高勋却在无数璀璨光环的堆叠下活了几十年。可如今，光环褪去，高勋破衣烂衫，陪伴着他的再也不是前呼后拥的群臣和荣华富贵，皂靴佩环早就变成了手铐脚镣，皮肤如同枯死的树皮一样粗糙，沟壑纵横的脸上，只有眼眶中的朵朵晶莹还告诉着台上的耶律质古，这还是个活人。昨天萧麒下了懿旨，将高勋罢官夺爵，交付刑部审理，耶律瑾继位以来到现在主撑朝政的高勋，已经在相位上待了十三年，突然被罢官夺爵，已经不是一个人的宦海沉浮，就像是一面墙的轰然倒塌，整个辽国甚至都能感觉到那股强烈的震感。直到现在，上京城的大街上都还没消停下来，全副武装的辽禁卫军还在对那些可能是高勋一党的臣子们进行抄家，一片凄风苦雨之中，十里八乡的流言再次如蝗虫一般风起。

“高勋，本宫传太后娘娘旨意：太后娘娘说你劳苦功高，今虽有错，但也难掩丰功。因此赐座听审。还有，你有什么罪行，只要交代了让太后娘娘知道了就行，太后娘娘断然不会杀你。”耶律质古坐在台上，冷冷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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